2013年2月28日 星期四

新井一二三:體罰與大和撫子 聯合報2013.02.25

接著去年的大津市中學欺凌自殺事件,體育教練對選手的體罰、暴力問題正震驚著日本社會。最初是大阪市立櫻宮高中體育科的籃球隊主將,被教練體罰以後上吊自殺了。經調查發現,不僅是籃球隊,而且該校多個體育社團都有教練習慣性地對選手施加體罰、謾罵的狀況。令人真正寒心的是,櫻宮中學事件曝光以後,連日報導出來全國各地不少學校都有類似的問題。

其實,橋下徹大阪市長,當初也公然說,連他自己都偶而體罰孩子,因為教育上需要。跟他一起擔任日本維新會代表的原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更是一九六年代的暢銷書《斯巴達教育》的著者,文中曾鼓勵讀者多打孩子,以便培養出強悍的人格來。

日本學校的教師對學生施加體罰,直到上世紀中是相當常見的現象。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受美國人權思想的影響,一九四七年施行的學校教育法就明文禁止體罰了。筆者上學的一九六到八年代,東京各級學校的教員中,對學生施加體罰的算是極少數的例外。

然而,體育界的情形很不一樣。初中高中的體育隊,往往從外面請教練來指導學生,他們以為自己不受法律的限制,即使動手動腳,只要讓選手在比賽中留下了優異的成績,一切暴行都會被忘記、寬恕。當然,被打的孩子有什麼感想則是另外一回事。櫻宮中學籃球隊的主將就是感到絕望,才自尋短見的。

未料,中學體育界的體罰事件,導致了日本女子柔道的奧運會代表團員十五名集體控訴教練對她們的暴行和騷擾。實際上,她們是早在中學體罰自殺事件之前,已經對全日本柔道聯盟和日本奧運委員會提出了問題,卻一直被置之不理,中學的體罰成了社會問題後,才有媒體記者大幅報導出來的。如此一來,日本體育界,從中學一級到奧運一級,根深柢固的暴戾體質,終於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令人覺得特別新鮮的是,通過律師發表聲明,要求日本奧運委員會進行徹底改革,並且建立新的體育文化的,竟為十五名女性運動員。據理解,教練對選手的暴力不分男女,但男性選手比較傾向於視暴戾體質為日本傳統而唯唯諾諾。反之,女性選手面對問題就敢發出聲音來,結果起了改變負面傳統,把國際標準引進日本體育界的重要作用。

一二年夏天的倫敦奧運會,給日本觀眾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女性選手們的活躍。女足隊「撫子日本」的成員以及摔角代表等,不僅紛紛創下了優秀紀錄,而且以爽朗的態度讓人看見了新世代日本女性與過去大為不同的風貌。果然,她們回到了日本社會,也做出告發日本體育界暴戾體質的快舉。

女子柔道奧運代表團的園田隆二教練,因為自己也在選手時代被當年教練毆打、辱罵過,所以不懷疑暴力是正當的指導方法之一。他被告發而辭職的時候,還無所顧忌似地回答記者的問題說:雖然打過是打過,然而不曾認為那是暴力行為。打人而不知道那是暴力,不得不說根本缺乏社會常識,何況他的正業是執行法律的警察。女柔十五名告發現職警官需要多大的勇氣呀!今後日本社會文化的進步,就要靠那些勇敢的大和撫子們了。(作者為日本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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