ＭＨ370失聯多天，馬國政府和馬航的回應愈來愈歪腔走板，別說是身受其苦的家屬們，即連坐在電視屏幕面前的你我他亦會忍不住邊看邊提個港式問號：咁都得？有冇搞錯？
支吾以對、閃爍其詞、訊息混亂、前言不對後語……所有你想得出來的關乎「荒唐」的形容詞彙都可以派上用場，但其實也不需要這麼麻煩，說到底，三個字便夠了：不老實。就是不老實。從航空公司高層到搜救隊隊員，幾乎所有曾經站到鏡頭面前發言的人都展現了不老實的一個側面。
當然，單調地看或許以為是老實的。都是男人，都是結結實實的塊頭，都是黝黑膚色，都是看上去像在鄉下長大的孩子，純良，簡樸，眼神正直，說出來的話都應該簡單可信。但偏偏把各人的言詞拼湊起來時即覺漏洞百出，如此如彼的違悖訊息重複出現，與其說效果是讓人深深覺得主事者無能與不老實，不如說是誘使人聯想箇中必有隱情，極可能有人正在努力地卻又笨拙地隱藏著某種驚天陰謀。
難怪馬航高層在北京開記者會被擲水瓶，其實是意料中事。稍稍讓人想不到的是，竟然並非一開始便被擲，而是到了中場才有人出手，乘客家屬真是忍得住。
別誤會，這樣說並非諷刺家屬無禮。「國情」向來不同，記者會亂成一團，在大陸乃常見之事，只要一言不合，往往一開始便拍桌子或擲雜物，既動口也動手，無情講。依此「傳統」，當遇上航機下落不明此等生死攸關的大事情，情緒理當更易激動，當事人理當更易動手，而且馬航高層確實一問三不知，溫溫吞吞，閃閃縮縮，很難不令人怒火中燒，君子也會變流氓，更何況本身根本沒有君子的習慣。所以沒在會議起始處發難，從正面看，其實已算給了很大的面子。
別忘了家屬們面對的不僅是一場記者會而是兩場，中央高官也跟家屬開了會，所以他們面對的是兩場混亂而不是一場。跟馬航高層一樣，中央高官亦是一問三不知，根本什麼也沒說，同樣容易讓心焦如焚的家屬冒火。沒法了，本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但在態度上總可以親民些、溫馨些，可是高官們坐在高高的台上，一字排開，竟然像開領導講話會般，邊說邊舉起一隻手指，指來指去，並且語調冷硬，彷彿在給訓示，這是改不掉的壞習慣，是權力不公體制下的機械式張狂行為。
大領導對中領導舉手指，中領導對小領導舉手指，小領導和中領導和大領導一起對老百姓舉手指，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上看見太多太多這樣的照片影像了，想不到在氣氛沉痛的航機失蹤說明會上又再出現，家屬們看在眼裡，罵在心裡，卻仍不敢擲水瓶。
中央高官終究比馬航高層幸運。親人失蹤，生死未卜，家屬們的悲哀心情遠非旁人所能想像。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四天五天也都過去了，卻仍未見人影屍身，茫茫大海，無語問天，只能引頸南望，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是向來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嗎？人不見，屍未現，不管留守北京抑或前往吉隆坡，皆是傷心欲絕。
唐朝張籍有兩句詩，「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時」，正是千載此淚古今同。當家屬把眼睛望向電視新聞，漫無邊際的汪洋，底下深處不知道是否躺著自己的親人，而他們，也會把眼睛往上朝望，盼著跟遠方對看嗎？
君在，君不在。欲祭，不願祭。當生死不明，家屬們的任何魯莽，其實已經是前所未有地溫柔。
（作者為香港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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