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是清潔人員收走了，但隔桌的客人說有位瘦高的男人剛剛把衣服拿走了。我不好意思問這位客人為什麼不通知就在眼前的外套主人，大家都出門在外，誰該負責幫你顧東西？我更好奇的是他為什麼告知我順手偷衣的是白種男性，以免種族偏見者立即誤會是有色人種幹的。果然不錯，當我轉告住在矽谷的華裔友人此事，對方的反應也是「哎呀！怎麼舊金山的世道差到連白人都要偷衣服了。」
我也十來年沒到舊金山了，這個我算是曾經熟門熟路的城市，這回來第一印象就是貧富差距更大了。從前聯合廣場四周雖是繁華中心，但不像今日全是大品牌的百貨公司與精品旗艦店。在不景氣的年代，這些崇尚奢華消費的店家生意著實清淡，我一家逛過一家來個市場調查，發現平日百貨公司每個樓層的消費者都比店員少，也常常看到五六個櫃台的店員湊在走道旁閒聊，可見生意不好之事已成常態，才讓店員養成了打發空閒的聊天習慣。
有名的世界精品專賣店的客人更少，但很多名牌店中的消費者竟然三分之二甚至四分之三是華人，其餘的也是東方面孔居多，韓國人還比日本人多。我不時聽到熟悉的中文說著，「這個包包我得買六個」，「這條經典款的牛仔褲我要買七條」…你別以為買主是跑單幫的，他們正算著東西是自己、媽媽、阿姨、鄰居、同事等等託帶的，九○年代日本人瘋狂買名牌的情景，再度在廿一世紀初由中國人演出。
但金字塔頂端的消費只能讓精品業大者恆大，並不救得了民生經濟。除了聯合廣場中心外，周遭的街區顯得又蕭條又年久失修，從前舊金山中心的壞區在西邊的田德隆區，如今卻步步逼近聯合廣場，冬天晚上一入夜，街道一片冷清，只剩下各類都市邊緣人走入他們白天不敢進入的中產階級的繁華領域。
美國社會的階級失衡問題在城市中心表現得最清楚，有的中產階級白日會進入金融區工作，入夜後就撤出，回到安全卻無聊的郊區生活。像我認識一些在矽谷工作住在南灣、東灣的中產階級，有人一年也難得去舊金山市區一趟，因為吃飯、買菜、購物，都可以在灣區的超級市場、購物中心解決。
以前大家常說美國是種族熔爐，其實隨著城市文明的衰微與隔絕的郊區生活的興盛，美國其實已成為多口味的混合披薩（在一片披薩上用不同餡料分割成好幾片），表面完整的大披薩被階級、種族分成餅皮一樣口味不同的披薩，有的披薩上覆蓋的是亞裔、中產階級，有的是非裔、下層階級等等，熔爐早已不在，剩下的是烤美國多元披薩的社會烤爐。
（作者為南村落總監、生活美食家）
全文網址: 韓良露／種族與階級的美國多元披薩 | 名人堂 | 意見評論 | 聯合新聞網 http://udn.com/NEWS/OPINION/OPI4/7785731.shtml#ixzz2OXe59k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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