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2月19日 星期三

舒國治/宜蘭的鄉村路 聯合報 2014.02.18

尤其到了冬天這些鄉村路益發可愛,稻田不耕了,而落在田裡的雨水仍留著,田疇俱成了一片片的鏡子,人平行驅車,放眼眺望,總是清透極矣,又光滑極矣,是眼睛最享受又最舒服的大片景面。
宜蘭最美是鄉村路,或者應該用英文字表達,Country road。這種路多不勝數,在其上緩緩滑行,可以隨處看到水田、民家、遠山、橋梁、河流,甚至廣闊的原野。
宜蘭的原野,由山與海所圍成。正因為大海是此片原野的最盡處,更顯得這原野的平遠,或說遼迢,反正最遠最遠、最後最後的延伸而去,到底了,就是大海了。這種風景,極其適合小孩的成長,他可以想像一種東西,遙遠。
其實整個宜蘭縣並不大,自山的一面奔往海的一面,用不了多少工夫。但甚少聽到朋友動不動說去海邊什麼的,這教人不自禁揣想海只是平原延伸至無盡處罷了。然而宜蘭縣也不小,主要地形十分具變化,這是宜蘭得天獨薄卻終又是得天獨厚的地方。地形的脈絡主要由水的線路所廓成,宜蘭的水道最繁密豐富,令數百年居耕其上的百姓辛苦極矣,卻也令今日吾人隨處可以看見大自然的無所不流露出的微妙卻又美麗的信息,像處處的菜田、淙淙的水聲,漂亮的鳥禽,與清脆鮮香的空氣。
宜蘭的地形既有多變如此,於是它的道路也就迂迴了,我所說的「鄉村路」便因此成形了。尤其到了冬天這些鄉村路益發可愛,稻田不耕了,而落在田裡的雨水仍留著,田疇俱成了一片片的鏡子,人平行驅車,放眼眺望,總是清透極矣,又光滑極矣,是眼睛最享受又最舒服的大片景面。
人自「傳統藝術中心」開車出來,欲去五結,再去二結,再去三星,再去員山,可以全走的是鄉村小路。有時為了避開傳統的省道(如台九線)的擁擠車陣,當然也必須考慮選走小路。此時要繞遠路,最終證明居然很有價值;怎麼說呢?不惟所繞經的小路景色很美,甚至多繞走的路程竟然比塞車還快。舉例言,自宜蘭往羅東,我幾乎很少走台九線,皆是西南走宜十七號,再東南跨葫蘆堵大橋。羅東鎮外緣的小小住家社區太恬靜可愛了。
據說遊客到了宜蘭,特別愛吃東西。有人分析,是宜蘭空氣鮮新,也同時冬天比較溼冷,不多久人就餓了,於是見路邊有葱油餅,必吃。遊了一陣,見有肉羹,又吃。說到肉羹,最適溼冷旅途,勾了芡的湯,熱呼呼又吃後有飽足感,最受歡迎。油餅與肉羹,吃完嘴巴不免想喝東西,老饕謂,這時最好的飲料是「橘之鄉」的熱金橘茶,解膩又養喉。
在宜蘭的道路驅車,能看到的事物,居然最多。尤其居民的房舍建築與社區布局很容易隨時收於眼底。有些老村落,屋舍看似陳舊,然生活條件未必退落。有些田中央倉促蓋起的別墅,亦未必獲取生活便利條件。又河道旁的堤防,近年打理得極美麗,是慢跑者的極大福音。橋梁亦是宜蘭傲人的資產,開車要過的橋,在宜蘭特別有感覺;可以說你跨的橋愈多,你愈深入探索宜蘭水流經過的區域。而宜蘭的許多美景與拚搏,是諸多的水所沖刷出來的。
宜蘭既有如此連綿的高山,又有不斷流溢出來的水,可知平原上土地的使用永遠有其限度。這種先天的限度,定調了宜蘭今日的美好格局,樓不太高,建築物不甚多,人口亦不稠密;倒是橋很多,並且道路亦不少。正為了它的道路如此密布,有的還如此狹小,同時又並不太多車輛使用,我正巧幸運的很可徜徉其上,遨遊其上而樂無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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