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項處分源起於北市某女性議員向商業處舉發,龍山寺地下街似乎成為俗稱「紅包場」的歌舞廳,承租單位涉嫌違反租用契約。經判定成立,市場處遂宣布終止合約。事實上,該「紅包場」設備陽春,收費低廉,吸引龍山寺公園地上的邊緣人物,不時轉入地下消磨時間,因此惹惱從來歧視「遊民、流鶯」不遺餘力的該名女性議員。
台灣有三寶,狗屎、電話詐騙、X九九吃到飽。但就住民和流動人口的成分而言,萬華有三多,「流氓多、遊民多、流鶯多」。流氓幾乎全是在地角頭,自有一股安定勢力,即使貴為議員也惹不起,敬而遠之為妙。但對付手無寸金寸鐵的遊民、流鶯,議員大人便虎虎生風了,才會發生兩年前的潑水遊民事件,以及懸掛「拒絕伊拉客」的反流鶯看板。這回滿心企圖淨化龍山寺地下街,心態如出一轍,並不意外。看準吃定萬華的遊民、流鶯多非本地人,宣傳醜化之、立法驅逐之,想當然必獲當地商家喝采,連任的選票、獻金的鈔票就會滾滾而至。幾年前,該議員主張官方頒授「遊民證」,限制其他縣市或區域的遊民,包括乞丐進入萬華。等於是說,遊民、乞丐只能於設籍所在地盤旋遛轉,禁止跨越其他縣市或區域。
天哪,竟還有畫地設牢的「流浪」,果真如此,台灣就要改寫世界的宗教史、文學史了。遙遠自釋迦牟尼、耶穌開始,流浪即屬於宗教的啟示歷程,被賦於崇敬的意味。至於文學裡頭的流浪,更是人性的追尋旅程,被賦於浪漫的體驗。英國作家喬治.歐威爾落魄歐陸四年,以打零工餬口的貧困生涯,徹底實踐他反抗極權主義的意識形態。日本作家tsuji jun,六十歲死前的十二年間,更完全把自己變成一個廢人,行乞浪跡各地,最後活活餓死,留下淨土思想兼容社會主義的淒美虛無色彩。
保守人士詬病責難,流浪人(因不乏女性,故如此稱之)不事生產,同義於怠惰者。但從昆蟲社會學的角度學習觀察,怠惰也有其正面的意義。一窩螞蟻巢或蜜蜂巢內,並非全數的工蟻、工蜂都同時間從事勞動,有的反應閾值低,工作積極;有的反應閾值高,工作消極。因為勞動必定消耗資源,甚至掠奪資源,所以在外部採集食物豐欠與否的制約情況下,一定比例的工蟻、工蜂便成為怠惰者,晾在旁邊做壁上觀,狀似冷漠坐視,其實珍惜資源。大自然的造化安排,合情合理。
常常路經萬華龍山寺公園,目睹形形色色色的流浪人,心裡總會萌生自我羞愧的感覺。流浪人隱沒了過去,清澈了未來,拒絕參與鬥爭喧囂的資源分配。我們的所得所有,多少部分來自他們緣由不足為外人道的拋卻放棄?卸除偽裝、矯飾,掙脫生產秩序的身分階級,回復天地渾成的初衷狀態。流浪人,才是真正的自由人。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