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作文題而論，題目四字是判斷句或是偏正短語，論述與發揮大有差別。若是判斷句，則出題者已限定人間是愉快的，考生必須就此論述。若是偏正短語，考生可以發揮的空間就大得多：人間即使有不愉快，考題仍然留了相當寬闊的餘地讓考生申述人間的愉快。
作文題目若是僅在語法結構上就有不同解讀，就不是好題目。再從詞義辨析，以「愉快」為修飾語，其「中心語」不可以是無生物。除非是詩詞中的擬人化用法，否則「愉快的山川」、「愉快的月亮」是不成話的。若照余文所解，「人間」是主語，「愉快」是述語，那麼「人間是愉快的」就跟「月亮是愉快的」一樣不成話。語法結構不糟糕的句子，卻極可能因為「語言環境」使用之不當而是糟糕的句子。「長方形是愉快的」、「玻璃杯是愉快的」在語法上都不糟糕，小學生都知道這種句子糟糕不糟糕。
再進一步分析「人間」。「人間」、「人世」、「世間」、「人生」看似相近而詞意有別。即以余文所舉之例，試問「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裡的「人間」是否可以換成「人世」、「世間」或「人生」？就余文所舉的例子，謂莊生文中之人間世為愉快，其誰能信？起舞輕影既不似在人間，何得謂東坡居士此詞詠嘆人間愉快？靜安先生《詞話》雖冠以人間二字，即使詞中所詠為實事，亦多為詞人心中寄託之嚮往。余文認為此題「清楚、明確」的解讀是「我們不過現世種福田，現世就要享福果，所以這種『愉快』只是『人間愉快』」。但是這樣的「人間」與余文所舉《莊子》、〈水調歌頭〉、《詞話》的「人間」，相去恐不可以道里計。
正如余文所說，「大學學測是何等嚴肅而重要的考試」！但是從語法及詞義析論，此次學測的國文作文題目「人間愉快」確實是「糟糕的中文」。語言紀律就是這麼崩壞的！
討論特區／為中文乾杯 聯合報╱張英聲2013.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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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與挑戰／敬答余樂學先生 聯合報╱楊照2013.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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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紀律是怎麼崩壞的？ 聯合報╱余樂學2013.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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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與新聞／語言紀律的崩壞 聯合報╱楊照2013.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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