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0日 星期三

另一種凝視:楊渡》別再笑英國公投了 2016/7/19 中國時報

然而環境議題的公投會是一個陷阱。為什麼?首先,公投範圍如何界定?如果是鹿港人投票,那當然通不過。但如果以彰化、中部地區或全台灣為範圍投票,就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

英國脫歐公投之後,朋友圈常提起的話題是:連這個最老牌的民主國家都民粹成這樣,那年輕的美國和其他國家要如何?公投的民主實踐到底如何?
公投作為直接民主的實踐,是公認最無疑義的。任何公共議題,若是民間爭議非常大,連議會都無法解決,各方利益衝突無法彌平,那就訴諸全民民主的公投吧。反正公民自己決定,誰也怨不得誰。
但了解公投的人都知道,這是製造政治上「打劫」(圍棋語)最好的地方。舉一些台灣的例子感覺比較貼近。
30年前,台灣中部鹿港發生「反杜邦運動」。杜邦是美國製造二氧化鈦的化工廠,在美國環保做得不錯,但因為當時全世界發生化工廠毒氣外洩死亡事件,因此鹿港民眾反對杜邦去設廠。但當時經濟部認為杜邦公司的環保做得不錯,投資設廠不會有問題,遂進行遊說。當時我與反杜邦領導者李棟樑有交情,遂勸他提出公投主張,並寫出台灣第一張公投訴求的文宣。
然而環境議題的公投會是一個陷阱。為什麼?首先,公投範圍如何界定?如果是鹿港人投票,那當然通不過。但如果以彰化、中部地區或全台灣為範圍投票,就可能得出完全不同的結論。那就意味著,如果全台灣人都同意杜邦設廠,鹿港人不同意,要如何是好?於是鹿港人可說:只要不來鹿港,誰投票贊成的,就去他家設廠好了。基於「不要在我家後院」的心理,當然沒人願意。這公投本身即暗藏難以收拾的後果。說白了,它不是為了解決問題,是要挑起爭端。
另一個例子是核四廠。當時行政院長江宜樺提出公投。但一如前述,如果全台灣過半數投票同意建核四,但貢寮與周邊地區的人大部分反對,偏偏你要建在貢寮,那如何是好?莫非台灣其他地方的人都可以把貢寮人當犧牲品?如果貢寮人說,你既然贊同建核四,那建去你家後院好了。你要同意嗎?公投要不要加入「不能在我家後院」這個前提?
幸好當初核四公投沒辦,否則必將是許多風暴的開始。用圍棋的術語講,這是挑起劫爭,互相打劫,沒完沒了。這一次英國的公投,就示範了一旦挑起劫爭,最後不知如何收拾。接下來,蘇格蘭如果公投脫英,北愛爾蘭再公投脫英,英國四分五裂,歐洲如何是個了局?
台北朋友圈對公投的反省,還有一條是:英國人讓男人很沒面子,做了最壞的示範。脫歐公投的一方大力宣傳說,脫歐後原交給歐盟的錢,可以用來做醫療保險,老百姓就免費啦。等到脫歐公投一過,承諾立刻取消,帶頭脫歐的兩個男人:約翰遜棄選保守黨黨魁與首相;獨立黨魁法拉吉宣布辭職,還說:「已經實現政治抱負,不玩了」,變成群龍無首,沒人想出來收拾爛攤子。最後是內政大臣梅伊和能源與氣候變化大臣利索德兩個女性出來選,收拾這個殘局。台北政壇的笑話是:「這些英國男人真差勁,爽完了就落跑,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得靠女人出來收拾。難怪007的頂頭上司是女性。」
然而要追問的是:為什麼老牌民主國家如英國,怎麼還會出現這種問題?制度上該如何設計,才能避免出現這種民主困境?像瑞士那樣理性,即使保障國民年收入這種政府送錢的公投,也通不過,因為他們很清楚,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還是公民自己納稅,自己掏錢。公民的素質,是一個關鍵。
英國的經驗告訴我們,公投是一個檢驗公民素質的好方法。那台灣呢?
呵呵,台灣比較奇怪。連公投的題目都沒出好過,更不必說答案卷了。以前的題目:入聯公投、返聯公投、反飛彈公投,坦白說,都是「脫褲子放屁」,投了也是白投。
別再笑英國了,我們還差得太遠啦。
(作者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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