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8日 星期二

薛承泰/「殺五惡救一善」是正義嗎? 2019-05-28 聯合報 薛承泰


二○○五年美國四名海豹部隊潛往巴基斯坦邊界進行祕密偵查,很不巧,他們被路過的阿富汗牧羊人發現,當時帶隊的士官經過一番掙扎後決定放了牧羊人,最後導致美軍慘重傷亡....

十年前一本暢銷書也是美國哈佛大學最叫座的一門課,「正義:一場思辨之旅」由桑德爾教授主講,書中舉了不少例子,有虛構也有事實,都可引領大家思考何謂「正義」,除了人權與自由,能導引人們的行為及社會發展的方向,還有什麼呢?
他舉一個電車駕駛員的例子。電車疾駛在軌道上,駕駛員突然發現不遠前方有五位工人在保養軌道,而電車又忽然失去煞車與警示的功能;此時,駕駛員發現前方正好有個軌道轉換點,可將電車切換到另一條平常不用的道上,可是那條軌道上偏偏有一個人在散步。此時多數人的抉擇,會以犧牲一人來解救五人。
但假設駕駛員獲得訊息,知道那五位工人是重刑犯被派到監獄外服勞役,他可能就不會改變軌道,這大概是天意吧!如果又發現,在廢棄軌道上散步的是駕駛員的女兒,那麼就更無理由轉換軌道,就讓電車直接撞上五位「惡人」吧!
不論是哪個狀況,駕駛員都在決定他人的生死,侵犯了他人的人權,且因工人們或女兒並不知情,都可能成為無辜的受害者。「殺一救五」是為了多數人的福祉,是基於人權的「多寡」來衡量輕重,並非毫無爭議;可是當駕駛員知道對象身分與和自己的關係後,「殺五惡救一善」是否就符合「正義」呢?此時,駕駛員不只有「個人人權」與「多數福祉」的衡量,更有「道德」的掙扎!
這裡的「道德」含括了「父親怎可以謀殺女兒」及「罪大惡極的人本就該死」的想法。這是在人們社會化過程中逐漸生成的「慣俗」,或稱為「刻板思維」也無妨,而通常父母、老師、同儕,乃至於網路社群,都可能是形塑一個人道德觀的「重要他人」。
道德觀導引著人們的行為與是非判斷,具有某種程度的主觀,對他人而言則可能是一種「偏見」,卻常在關鍵時刻超越了人權與福祉。弔詭的是,人們會因其成長環境的不同產生道德觀的差異;在不同社會對照下,差異與衝突更是顯而易見!
君不見,華人社會以家庭為重,西方國家則強調宗教。一對夫婦會去收養不同膚色且先天缺陷的小孩,這類案例多數在歐美國家;相對的,在台灣收養他人小孩成為自己的子女,很難跨越膚色,更難跨越缺陷。然而,在台灣有年邁父母不放棄植物人子女,長年等候其甦醒,在西方則多數交給了上帝。近來美中貿易戰背後的邏輯,多少也反映著彼此的道德觀,究竟是「信用」還是「霸權」,只能各說各話。
「正義」這本書還有一個實例,乃發生於二○○五年美國四名海豹部隊潛往巴基斯坦邊界進行祕密偵查,很不巧,他們被路過的阿富汗牧羊人發現,當時帶隊的士官經過一番掙扎後決定放了牧羊人,最後導致美軍慘重傷亡。當然,從結果論,這位士官很後悔當時的「婦人之仁」導致誤判;然而從賓拉登角度來看,那次的「正義」是站在哪一邊呢?
反觀國內,「轉型正義」與「清算鬥爭」即是典型不同立場的解讀。套用在前述情境,即軌道上的工人和駕駛人政黨顏色不同,那麼「殺五惡救一善」是正義之舉,還是各自對善惡的定義呢?大選時間逼近,類似狀況將陸續出現,大家拭目以待。
(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