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3日 星期六

王文興/大一國文重修 2018/10/12 聯合報 王文興


我敬服〈子產不毀鄉校〉,甚至〈重耳之亡〉,但其他的左傳仍有困難。這些仍舊茫然的,就要期之於以後了,所以,我重修大一國文,看樣子我還要重修三五年,只怕這重修要重修到人生的止日。

當年我修大一國文,一年的課,雖然皆順利過關,但老實講,課文似懂非懂,不,應說完全不懂,字面懂得一些,算「似懂非懂」,至於好在哪裡,前後結構如何,則「完全不懂」。是故,六十年來,我都想重讀大一國文,但,屢屢嘗試,仍覺太難,都是撿起了又拋下。一直到最近數年,我才開始悟懂,故曰,這三五年來,我正全心重修大一國文。
我非常高興,如今有時間,可花三五年的時間,全力重讀大一的詩經,莊周,史記選文。現在,藉許許多多前人註解的幫助,終能字字懂得,不再是「似懂非懂」,而且終能深入了解,褪脫「完全不懂」的混濛。但我話也不能說得太滿,其中仍有望難卻步,百讀仍不解的,譬如左傳。我敬服〈子產不毀鄉校〉,甚至〈重耳之亡〉,但其他的左傳仍有困難。這些仍舊茫然的,就要期之於以後了,所以,我重修大一國文,看樣子我還要重修三五年,只怕這重修要重修到人生的止日。
說來不止是大一國文我重修,大一英文,大二英文我亦重修。近來我才讀懂John EarleJoseph AddisonCharles Lamb有多好。所幸當年英文系還有許多十九,二十世紀文學可供徜徉,要不然我當年很難走向畢生研讀英美文學這條路。
從大一國文,大一英文看來,可知中外的文學現象是相同的。即文學時代越久,越難讀,不只因古早的文字不同,社會現象,歷史背景也不相同,故而今人了解不易。文學的入手,仍應由淺入深,由易入難,若反其道而行,亦如學數學的人先學微積分,高深數學,簡易的加減乘除,四則問題反居其後。
《文訊》邀卅年前憶舊短文,今所道已倍卅年,遙遠舊事,可讀性亦黯淡減倍,望讀者諸君諒宥。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