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5日 星期六

給教師的信 中華文化基本教材《論語》上冊教師手冊(教育部編)2014

我們想先談談三項理念:第一,對經典之所以為經典,以及經典教育之必要性的看法。第二,編纂這套教材的基本理念與構想。第三,這套教材該如何教、如何學。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寫這封信,來就教於各位教師的緣故。

給教師的信    中華文化基本教材《論語》上冊教師手冊(教育部編)2014
如果我們要為「滄海桑田」這句成語找個相應的例證,那麼「中華文化基本教材」這門課,或許就是個不錯的選擇!
許多教師大概跟我們一樣,曾在念中學時,上過「中國文化基本教材」這門課。然而,隨著這些年政局幾度風雲變幻,這門課卻也跟著浮沉起落。當年的你,也許喜歡這門課,也許覺得它只是「老掉牙的冬烘教材」。不管每個人的感受如何,社會上質疑這門課的聲音不會很多。曾幾何時,當這門課改稱「中華文化基本教材」,重新規定高中生都要上它的時候,竟然引發了社會上不小的異議和震盪。平心而論,這種震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正是由於種種不同的聲音,使我們更加確信,必須深刻反省這門課程的目標、價值和教學方式。因此,這部教材的編纂,既吸收了經典教育多方面寶貴的教學經驗,也包含了我們對種種批評的反思。
對此,我們想先談談三項理念:第一,對經典之所以為經典,以及經典教育之必要性的看法。第二,編纂這套教材的基本理念與構想。第三,這套教材該如何教、如何學。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寫這封信,來就教於各位教師的緣故。
一、「經典」的含義與「經典教育」的目的
在今天的口語裡,「經典」這個名詞,有時用得很寬泛,彷彿各種好作品都可以冠上這個美名。但這個意思不在我們討論之列。嚴格地從文化意義來看,經典最初都是和一個成型的文化體息息相關的。儘管某些經典,日後可能將跨越文化或區域的限制,受到更廣泛的人們所喜愛和信守,但它一開始總是誕生於某一特定的文化體,並成為該文化某些核心價值的載體。這一意義的經典往往也不會是唯一的,隨著文化體的發展和更新,透過某種「典律化」的過程,經典的數量可能越來越多。然而,一個文化總有一些數量有限的「核心經典」,它們有如這個文化體的靈魂,不可或缺。這一意義的經典和經典教育,才是我們現在所關注的對象。
這種的經典都得有些必要條件。舉例來說,按照佛教的認定,只有「佛」的金口玉言才算是「經」。在一部《大藏經》數以千計的文獻中,真正所謂的「經」只佔很小一部分,其餘主要是由「律」與「論」所組成。儘管我們知道,大乘經典其實並非全為釋迦牟尼親口傳授,但正是那些相對少數、卻又逐漸增加的若干種經典,構成了佛教基本的教義結構。
在中國,一般所稱的《十三經》也是個明顯的例子。從漢唐時的《五經》,到後來並列三《禮》和《春秋》三《傳》而成為《九經》,進而到明清時與《論語》、《孝經》、《爾雅》、《孟子》並稱為《十三經》。可見即使是「核心經典」,它的組成和譜系也會變動。只不過,任何變動還是必須符合這個文化體若干公認的條件。對佛教而言,它得出於佛說;在中國文化裡,則是那些出自聖人的創發、制作和詮解、言說,或闡明聖人意旨的作品,才有資格被稱為經典。

經典與價值規範
除了形式要件之外,我們得更進一步追問:經典對這個文化體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許多人認為,這些經典對它的文化體形成了某種價值規範。確實有部分是如此。但也因為這種看法,對崇尚多元價值的現代人來說,經典很容易被視為壓抑多元性的罪魁禍首。然而,在歷史上,經典的規範作用幾乎都是在後來的歷史過程中逐步擴展的,而有時也會消退。若是回到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的原初脈絡,可以發現這些「核心經典」的重要性,其實是表現並提供了這個文化體的某種意義世界,或者說是某種世界觀。如《聖經》敘說了猶太民族與世界的關係,《奧義書》代表了印度文化的意義世界的開闢。
當然,所謂世界觀的打開,也有不同層次。以《聖經》來看,通常我們會說,《舊約》與《新約》先後打開了猶太民族神話世界觀與倫理世界觀。對猶太民族而言,肉體生命固然由族屬繁衍而來,但精神生命卻是從經典中才得以昭明。同樣的,對中華民族而言,《五經》之作為經典與《論》、《孟》等《四書》作為經典,也同樣是文化史上各具意義的劃時代的事件。古人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便恰好說明了這個意思。基督徒看待耶穌,稱他作「第二亞當」,不也是這樣一種角度嗎?

經典教育的目的
在今天,人們之所以需要學習經典,並不是為了要灌輸他們某種特定的價值體系,而是要學習自己本生文化體的世界觀。就像我們必須先有母語,然後才能形成我們自己的語言世界一樣。有了母語的基礎,並不妨礙再去學習其他語言。而且,就像學習外語的人,大多數還是以母語思考為主;同樣地,當我們在建構自己的意義世界時,也必須用經典來為自己搭起「與意義對話」的第一座橋梁,進而讓我們可以銜接其他價值思考。
因此,經典教育的目的,不只是幫助我們學習認識自己的文化傳統,也是在學習一種與意義進行對話的思考方式,更是一個讓學習者自覺地融入其本生文化體的過程。但是,對學習者而言,這並不是限制,更不是對其他經典的歧視,而只是「學不躐等」而已。學習了傳統文化的「核心經典」(如《四書》),絕不代表不能再學習其它經典(如《老子》、《莊子》),更不是說我們不必跨出自己的文化界域,去學習異文化的經典(如佛經、《聖經》或柏拉圖《理想國》)。只不過,所有的學習都不是從空白出發。自己文化中的經典,是我們進入意義世界的母語,是最自然且必要的基底。若是如此,試問那個文化可以忽視這樣的經典教育呢?
但是,我們也必須認清:經典教育無法保證學習者必然可以學會「與意義對話」。人可以很本能地學會吃飯、講話,但由於精神生活不像現實生活有那麼大的迫切性,所以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學會「與意義對話」,除非他自己真有一種生命上的自覺。因此,經典教育不必然能在每個人身上見到成效。但,其他任何方式的價值教育,也同樣不會有可以預期的必然成效。作為教育者、學習者,如果不放棄對意義的追問,我們豈能不重視經典?我們應該做的是,盡力改善經典教育,讓它更有機會喚起學習者的自覺。

為什麼是《四書》?
我們也要為以《四書》作為經典教育的內容來做些辯護。
眾所周知,晚至宋代,《四書》才成為經典。可見得並不因為它們出於孔子或是儒家之手,就理所當然地被當成經典。應該說,直到學者們理解到,《四書》繼承並含括了《五經》這些原始的文化經典的核心價值,並且具有一種無可取代的關鍵作用,能夠帶領並引導中國這一文化體,進入完足的「道德倫理的意義世界」,到那時候,《四書》才被推崇而成為經典,而且立刻在經典的階序中後來居上。
以《四書》做為中華文化的基本教材,自然也不是為了灌輸儒家的價值體系,而是要經由它來深刻認識中華文化的倫理思考,並與自身的生命進行對話,從而能自覺的辨識傳統文化裡的核心價值,看到傳統和現代的種種關聯。這一教育非但不希望壓抑多元性和現代性,相反地,我們認為唯有在學好這種與「核心經典」對話的能力之後,才真能學好其它的價值與文化,也才能真正認識多元價值的可貴。
《四書》雖然代表了一個價值體系,但並不意味它只能與特定的歷史時空連結。其實,歷史上本來就沒有一個全然固定的儒家價值體系。如同孔子早就指出的:「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儒家價值歷代都有變化,今人對於過時的儒家價值,當然可以繼續因革損益,不必拘守。重要的是,只有當我們具備了「與意義對話」的能力,才真的擁有進行「損益」的資格。如果沒有文化的根,人生猶如飄盪的浮萍,即使想把握住意義,也都將是空談。
如果有人說「學了《四書》就不會變壞」,那我們只能說:「把它當句廣告詞吧!」這全然不是我們的主張。可是,無論曾有多少熟讀《四書》的壞蛋產生,都無法改變《四書》在中華文化的世界中,無可取代的教育功能。
二、編纂理念與教材設計
前面我們說,經典之所以為經典,乃是因為它為自己的文化體提供了一種意義的世界,而經典教育就是用經典來為自己搭起「與意義對話」的第一座橋梁,從這裡開始銜接各種的價值思考。這個想法就是我們編纂這份教材最主要的理念。
但要落實這樣的理念,在現實的教學環境下存在著一些明顯的困難,這給編者們帶來了重大的挑戰。一方面,經典教育以經典的文本內容為基礎,作為教科書,對於語詞、文意必須力求準確與完備;但另一方面,在悠久的經典教育傳統裡,意義對話幾乎都得通過老師與弟子之間的生命實踐,在言行中相互觀察、當機指點來進行的。上述兩種面向雖然未必互相扞格,但性質顯然不同,教學方式也不一樣。怎樣才能把這兩個面向,整合在教科書裡、落實在課堂教學中呢?特別是生命實踐的省思,與現代教育以知識學習為重的體制和方向,是那麼的格格不入。這確實是高難度的挑戰。

一部引導課堂對話的教材
這份教材不希望落入專注講授經典文本的窠臼。我們認為,真正的經典閱讀,不能缺少有關個人經驗、感受和意義追尋的分享和討論。教材中嘗試編寫一些貼近學生生活經驗的話題和內容,希望能引發他們對內心價值的咀嚼和感悟,也讓教師可以找到切入學生生命感動的關鍵點,帶著學生溝通對話。這是這部教材的最大嘗試。
整部教材的設計,都環繞著這樣的理念:
在各節的開頭,編寫了「情境導引」,來吸引學生關注選文將探討的課題。
其次,「選文與註釋」中的原文篇章,是依據問題的內涵而挑選的。有時前後義理一貫,有時互足,有時對比,有時一節只選一章,也有一個單元全部只讀一章的。我們只問意義的連結、義理的探索,而不是字面上的相關。註釋部分,我們以嚴謹的態度,斟酌古今注解與各家說法間,盡力給出可靠、明確的注解。
選文後的「文意解析」,不僅解說章句大意,也用現代的語言指出其中涉及的價值話題,有時還保留了不同的詮釋,留下思索探討的空間。
「問題與討論」的內容,力求將選文的內涵連結上學生當下身處的生命課題以及現代社會的公共議題,方便師生討論時舉一反三。但也有若干問題,教師可以在講解選文之前直接討論,讓學生帶著生活中的印象和疑問進入經典閱讀。
最後,我們安排了豐富多樣的「延伸閱讀」,提供適合學生自行觀賞閱讀的影視作品和書籍、文章。希望藉著這些面貌不一的當代作品,延伸出多元的價值思考面向。

貫串《四書》的新觀點──君子之學
全書二十四個單元,是在同一個架構下設計的。而這個架構的基礎,是我們嘗試著將《四書》貫串起來的一項原則──君子之學。
眾所周知,《四書》原本是獨立的四種作品,來源不同,性質也不全然一致。將它們編為一體,原是朱子的首創,反映出宋代理學家一些帶有原創性的理解和詮釋。朱子對《四書》的研讀順序、義理脈絡的看法,固然得到許多學者贊同,但持異議者也不乏其人。隨著世界觀、知識論的推移,到了現代,尤其引起諸多檢討。例如,朱子把《四書》說成是孔子、曾子、子思、孟子「四聖相傳」的「道統」,這無論就歷史或思想來說,都不適當。又如朱子教人讀《四書》,要以《大學》為首,因為《大學》所講的「格物致知」乃是一切學問的開端;而這樣的認知,又基於朱子自己對聖人之學的整體構想。我們認為,這些見解在現代也不合適。因為,朱子對「格物致知」的詮釋非但不見於《大學》的本文,其中的觀念也絕不能再原樣照搬到現代來;而且,在絕大多數人心目中,「聖人」是個遙遠、陌生甚至無可思議的觀念。諸如此類的複雜問題不必細說,總而言之,作為教科書的編者,我們應該對《四書》的基本精神與脈絡,提出新的觀點。而且,它得合乎《四書》的本義,不違背傳統的認知,又是有利於現代學習者的角度。
經過反覆討論,我們決定,以「『四書』乃是教導『成己成物』、『下學而上達』的君子之學」,做為這部教材貫串《四書》、設計架構的原則。以下我們要解釋一下這個原則以及背後的精神。
「君子」這一課題,本來就是《論語》一書的主軸,更是孔子終身關懷與實踐的目標。孔門師弟子的所有討論與指點,幾乎都環繞著如何成就君子。對現代學生來說,「君子」這一名詞並不算流行,但君子的人格,其實還是他們容易感受,也可以納入生命實踐的典型。所謂君子,最基本的特質,就是胸懷坦蕩而懂得自重的人。只要喚起學生的共鳴,打從心底願意真正認識自己、看重自己並且引導自己,就足以成為君子之學的開端。用這樣的主軸來貫串《論語》的教學,無疑是順適妥當的。基於這個考量,《論語》也自然要成為本教材教學的起點。
這個原則貫串到《孟子》時,適不適合呢?由於時代因素,孟子作為一位游士的領袖,周旋在列國的廟堂之上,經常以滔滔雄辯來勸說各國國君行使仁政,「君子」似乎並沒有成為他論述中一貫的主題。但是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事實上,宋明理學家早已為我們鋪平了這條路。他們指出,孟子關於人的本心與性善的啟發,乃是對孔子論「仁」的詮釋和提煉,因此,也為君子人格的人性基礎與養成方法,作出深刻而有理論性的詮釋。所謂「孟子十字打開」,其意在此。此外,孟子對時代責任的承擔、對「仁政」、「王道」的闡發,無疑屬於君子「成物」之學的內容,既是君子人格的推拓擴充,也是仁心善性的關懷實踐。因此,以《孟子》接續《論語》,共同作為教材的主體,是順理成章的事。
在《論語》與《孟子》之後,我們先選讀《大學》,再討論《中庸》。誠如許多學者所指出的,《大學》指出來的「大人之學」是一套「成德之教」的整體規模,這套規模的基礎很寬,似乎可以適用在不同立場的儒家義理進路中。其中「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是「成己之學」的次第;「齊家」、「治國」、「平天下」,則為「成物之學」的拓展。而且,「明明德」和「親民」已經指出了這兩個面向。兩方面結合起來,與君子的「成己」、「成物」之學吻合無間。在學過《論語》和《孟子》之後,讀《大學》有如提綱挈領的回顧,並藉著「大學之道」再次提醒生命之學所含有的廣大而全面的關懷。至於說,《大學》是否全然歸屬於孟子性善論的立場,學者見仁見智,教材中並不作為重點。
《中庸》放在最後,可以展現君子「下學而上達」、由生命內在通貫到意義世界的學問理想。《中庸》由「誠」出發,在「庸言庸行」上著力,這是君子「成己之學」的起步;由此直接相契於超越的天道,則作為成德之教所嚮往的最高境界。這種「極高明而道中庸」的思想怎麼介紹給高中生,是很特別的挑戰。然而,個人生命與永恆意義的連結,無疑是許多人深有所感、無可迴避的價值議題,這種感受不拘於時代的古今和年歲的老少,許多青少年的心中確實存在著這樣的盼望和疑惑。因此,我們嘗試以深入淺出的方式,運用現代生活世界的例證,表達給學習者了解。希望可以提供現代的學習者一個以君子人格為核心,與傳統經典進行意義對話的學習模式。

一部可以靈活運用的教材
教師只要認識了貫串《四書》的思想主軸,將不難掌握單元主題的用意、分節子題的要點以及前後單元間的關聯。而且將會發現,教材為每一節子題提供的素材,其實都不必拘束,可以靈活運用。哪些部分需要在課堂講授,哪些適合您的學生自行閱讀,哪些問題可以放在課上的什麼時間分享和討論,都由您判斷。因為,意義的對話,應該是開放的;契合生命經驗的教學,絕不能照本宣科。如果教師針對相關主題,提出自己的義理詮釋和引導設計,我們是非常歡迎的。教師手冊的「引起動機」和「活動設計」裡,也提供了不同的教學方案供作參考。
除了方便靈活教學之外,這部教材也有助於活潑開放的課堂討論。各節的「問題與討論」,絕大多數都是開放性的提問,重點是喚起每個人的切身經驗和反思,並沒有標準答案。只要學生能體會到明辨價值的要點,說出自己真正的感受,願意聆聽別人的心聲,就達到了意義對話的初步目的。不過,這種分享一定是以師生間的互信、以及課堂上樂意傾聽、彼此尊重的氣氛為前提。要做到這一點,教師得抑制自己「糾正」學生想法的念頭;相反地,請您隨時鼓勵發言分享的學生積極回應的態度,讚許他們至少一部分的想法,可以用側面的提問讓大家再重新思考,更可以引導不同意見的人理性對話。請永遠不要以自己的權威、或者多數人的意見做出裁決;即使當您說出自己的信念和判斷時,也請記得,要留下容許學生自己再思索的空間。掌握了這些要領,課堂的對話將會是令人愉悅欣喜、甚至印象深刻的過程。
其實,討論問題中多數是適合師生共同分享的。如果教師能夠時時提供自己的經驗,說出自己的感受,然後開放學生回應,將更能營造出真誠分享的課堂氛圍。這一點,跟我們下面要談的理念特別有關。
三、「如何教」與「如何學」
這部教材希望能讓學生和教師都感到友善親和。我們邀請的眾多編者,分別任職於不同的高中、大學或研究機構,專業領域跨越了文學、哲學和歷史,學術視野比較多元,教學經驗也堪稱豐富,因而能為教材和教師手冊提供寬廣豐富的內容。為了避免這部帶有創新性的教材與高中教學現場脫節,我們尤其借重高中教師的心得和判斷,每個部分都有高中教師參與編寫和提供審閱意見,更在教冊的各個單元裡,提供了許多富有教學效果的好點子。但是,這裡我們想談的「如何教」的問題,並不是指如何操作的教學實務,而是以教材設計編纂者的角度,來向各位教師說明若干原則,傳達這部教材的精神。只要掌握了這一精神,將可以發現,使用這部教材,會有很大的空間來實現自己的想法,結合自己獨到的心得,並且滿足教學上的多重目標。

不只講書,更要談「心」
這門課程,經典文本是教學的基礎,字詞句義等純知識的教學當然不可或缺,但重點仍在於人格的實踐和意義的探索。所以,選文章句的講解,只是過程的中間一環;甚至可以說,能夠「得魚」,就可以「忘筌」。請教師千萬不要把這份教材再度變成章句記誦之學,更不要把它和「現代科舉」緊密掛勾。我們當然了解,今天的教學現場受到考試方式的影響有多大;我們也不敢說,這部教材一定不會被當成考試用書。但是,請教師保有一個信念:這是一門獨立的課程,並不是國文課的延伸。而且,當我們啟發了學生對生命的思考、對意義的探索之後,只要善加引導,在他們面對考試和求學時,也未必不會是有利的事。
既然是要引導學習者學習君子的人格,則有兩點最是關鍵:第一,怎樣讓學習者嚮往君子的人格,追求王陽明所說的做「第一等事」(讀書學聖賢)或「做天地間第一等人」的境界?第二,怎樣讓整個學習能夠生活化,能從學習者的生活世界出發?
立志為君子,本來就不容易,特別是在今天這個由市場宰制一切價值的時代裡,更顯艱難。但前面說過,君子本質上就是個胸懷坦蕩而懂得自重的人,只要喚起學生這種共鳴,就足以成為人格教育和倫理教育的基石。更何況,在當今社會裡,君子人格的典範也處處可見,並不遙遠。這是第一點。
至於第二點,如前所述,經典文本產生於古代世界,其中總有些過時的東西。如何濾掉那些成分,呈現出能夠連結現代青年生活的核心價值,對編者和教師也都是考驗。在教材裡,我們沒有迴避或者模糊時代的距離,反而把特殊歷史時空的背景都做了扼要的交代,並且在「問題與討論」中提示學生思考這類問題。使用這部教材時,教師可以輕鬆地引導學生認識古今情境的異與同,讓他們反芻曾有的經驗,探討什麼是恆常不變的核心價值。在這樣的過程裡,學生會逐漸找到內心的信念,養成平心批判人事的眼光,獲得可藉以超拔流俗的立足點。
總之,經典要能活在真實的生命裡、活在現實的生活中。只有活的經典,才能產生力量,否則就只是「糟粕」而已。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們希望藉著教材的設計、以及教師手冊裡提供的種種資訊和工具,能夠有效地支持各位教師善盡這份「任重而道遠」的重責大任

面對經典,我們永遠是學生
最後,還要談談「如何學」的問題。這個問題不是應該對學生去說嗎?我們並不是要藉各位教師之口,去告訴學生他們該如何學。學習活動固然需要學生自己有意願,但教師的引導也非常重要,所以,學生「如何學」,有相當的部分其實決定在教師「如何教」。然而,我們要說的不止於此。
經典教育,與其他知識教育相比,有個根本的差別,就是教導者自己也永遠是個學習者;他得永遠抱著學習者的謙虛心態,不能完全的固著定見。除了學生以外,各位教師以及我們這些編纂者,也都是這部教材的學習者。只要克服了文字的困難和知識的背景,進入到生活實踐和價值思索的時刻,誰都不是權威。你、我和學生都站在同等地位上,用自己的生命經驗和人格內涵與經典對話,而且這種對話沒有結束的時候。這樣的學習並不在打開書本的那一刻,而是就在生活中,就在面對自己內心的時時刻刻。如果教師自己不是這樣的學習者,怎能引導學生這樣的學習呢?所以,「如何學」?那就如孔子所說的:「學不厭而教不倦」,如是而已!
艱難嗎?好像是的!但這不也特別有趣、充滿挑戰嗎?
在過去半個多世紀的華人世界裡,「中國文化基本教材」是唯一曾在中學階段普遍推行的經典教育課程。這豐富的經驗,正是我們推動經典教育革新的資糧;這獨有的特色,更是取之無盡的文化資產。在這條路上,讓我們結伴同行,一起努力,教出不一樣的「中華文化基本教材」吧!然後我們可以無愧於古人,無負於後人!
祝福各位!祝福這門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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